摘要:考察地名用字“屿”的词义演变和地理分布有重要发现。梳理前人考释,“岛”宜释为“海中山”,“屿”宜释为“海中洲”。运用地理学工具统计发现“屿”的现代分布区域与闽语区基本重合。古代文献用“须”为“屿”记音,海外地图将“屿”记录为su,这与我国闽方言“屿”的读音[su]是一致的。研究证明,钓鱼岛名称主要经历了“钓鱼屿”“钓鱼台”到“钓鱼岛”的转变,历史文献资料、地图史料均可证明钓鱼屿自古以来都是中国的领土。
张振兴认为闽语中“小岛”通名为“屿”;“屿”是闽语重要特征词。袁泉认为现代汉语中,除了固有的“岛屿”名称外,“屿”不能单独作为词语来使用。张志佳认为“岛”“屿”在上古时期就已出现,“岛”要略早于“屿”,“岛”比“屿”更常用,“屿”可表示“陆地上的小山”。
“岛”和“屿”起源时间、具体词义究竟有何不同,“岛屿”何时结合成词,“屿”作为地名用字的现代分布特征如何,以上问题仍有必要探索。
“屿”词义考释
“屿”的早期文献用例见于汉代,如刘歆《西京杂记·卷三》中“积沙为洲屿”。魏晋南北朝时期,“屿”的文献用例逐渐增加,如郭璞《江赋》:“石帆蒙茏以盖屿。”《说文解字》:“屿,岛也。”《玉篇》解释“屿”为:“似与切,海中洲。”《集韵》载“屿”:“屿,山在水中。”《广韵》释“屿”:“海中洲。徐吕切。”可见,“屿”宜释为“海中洲”。
“屿”在文献用例中较少单用,常与“沙”“海”“洲”组合搭配,且局限于魏晋时期。例如,《宋书·卷五〇》:“先无洲屿。”《南齐书·卷四一》:“沙屿相接。”
方言“屿”的分布具有地域特征,如厦门、温州、福州均有“屿”的地名用例。《厦门方言词典》:“山屿:海中的小岛。如鼓浪屿。”《温州方言词典》:“屿:洲,水中陆地。”《福州方言词典》:“屿:小岛或水旁之山。”“岛”最早的文献记载见于《尚书·禹贡》:“岛夷皮服。”孔颖达指明“岛”是位于海中的陆地。《释名·卷一》:“海中可居者曰岛。岛,到也。人所奔到也,亦言鸟也,物所赴如鸟之下也。”《史记·卷九四》:“田横惧诛,而与其徒属五百余人入海,居岛中。韦昭曰:海中山曰岛。”《汉书·卷八七下》:“譬若江湖之雀,勃解之鸟,乘雁集不为之多,双凫飞不为之少。师古曰:鸟字或作岛。岛,海中山,其义两通。”可见,“岛”宜释为“海中山”。
考察文献发现,魏晋南北朝时期,除了“沙”“海”“洲”常与“屿”组合搭配,“岛”也在这一时期与“屿”组合成词。例如,《抱朴子·内篇卷之四》:“海中大岛屿。”《梁书·卷三四》:“岛屿苍茫。”
此外,通过检索文献,我们发现“岛”与“屿”历史演替中,“屿”使用频率比“岛”低。“岛”在现代汉语中已发展为“海中洲”“海中山”的通称,且使用频率高于“屿”。
“屿”地理分布
第一,考察地名用字“屿”当代使用情况。借助古音小镜、中国国家地名信息库、百度地图、高德地图对地名用字“屿”进行分析,得出三点总结。
(1)地名用字“屿”释义为“海中洲”的有877例,占总数78%,“屿”主要表“海中洲”义,地理分析的结论与历时词义考察“屿”的结论吻合。
(2)除了“海中洲”义,地名用字“屿”还有“山”义,如广东省汕头市的大白屿、小百屿。张振兴指出,“屿”在闽语地区也作一般的地名用字,今天不一定是指岛,这些以“屿”命名的地方都是靠近水边、海边的村镇,或者原来也是小岛,只是沧海桑田,变化了。
(3)地名用字“屿”的主要分布区域与方言闽语区基本重合,“海中洲”义的地名用字“屿”主要分布在福建省、浙江省、广东省、台湾省、海南省。
第二,考证历史上的名“屿”。我们发现地名用字“屿”与闽方言或闽文化有重要关联。
(1)横屿。横屿位于福建宁德东侧的海岛,曾是戚继光率领军队的大本营。郑祖庚《闽县乡土志》:“时倭据横屿。”横屿属福建宁德,闽语区。
(2)东门屿。福建省漳州市东山岛海外东门屿,也称塔屿,同厦门鼓浪屿,温州江心屿,台湾兰屿,并称四大名屿。东门屿属福建漳州,闽语区。
(3)江心屿。江心屿位于浙江省温州市区北面瓯江中游,有“瓯江蓬莱”美称。江心屿属浙江温州,为吴语区。历史上浙江沿海的居民早期多来自福建,这些居民有的说闽语,有的说吴语,受闽语文化的影响十分深刻,江心屿虽为吴语区,却与闽文化密切相关。
(4)竹屿。浙江温州洞头县城东侧竹屿是历史人文胜地。储光羲《同武平一员外游湖》:“花潭竹屿傍幽蹊。”孟浩然《游景空寺兰若》:“高谈竹屿间。”文人诗歌记录了竹屿的自然环境。此竹屿位于浙江温州,属于吴语区,历史上受到闽语影响。
(5)双屿。16世纪的浙江宁波,双屿曾有繁华比肩上海的港口。《明史·卷二〇五》记录:“明年将进攻双屿。”双屿位于浙江沿海,闽文化对其有过影响。
(6)浯屿。浯屿是福建东南海中的岛屿,属今漳州龙海市港尾镇。《明史·卷二〇五》:“贼扬帆泊浯屿。”浯屿位于福建漳州,是闽语核心地带。
“屿”和今天的钓鱼岛
第一,中国文献资料中的“钓鱼岛”。历史上钓鱼岛还有过不少别名,如高华屿、高英屿、钓鱼台、钓鱼山、花鸟山、鱼屿、钓鱼屿等。
先秦古籍《山海经·海内北经》:“列姑射在海河州中。射姑国在海中,属列姑射,西南山环之。”鞠德源认为“列姑射”就是现在的钓鱼岛,郑海麟以无实物与文献之证否定了这一观点。
隋唐有“高华屿”“鼊屿”等记载。《隋书·卷八一》:“至高华屿,又东行二日至鼊屿,又一日便至流求。”刘江永、鞠德源等认为“高华屿”是今钓鱼岛。
宋以后,闽浙沿海居民曾在“高华屿”垂钓,这些渔民俗称“高华屿”为“钓鱼屿”。陈小法认为宋元时期留下了最早记录今钓鱼岛的民间针本。
明册封使陈侃留下第一部《使琉球录》:“十日,南风甚疾,舟行如飞。然顺流而下,(舟)却不甚动。过平嘉山,过钓鱼屿,过黄毛屿,过赤屿。”明万历年间传抄本《顺风相送》记载了钓鱼屿(钓鱼岛)、赤坎屿(赤尾屿)等岛屿名称。明嘉靖三十五(1556年)年郑舜功赴日本考察,撰写《日本一鉴》,书中绘制“沧海津镜”,图中有钓鱼屿。明嘉靖四十年(1561年),地理学家郑若曾编纂《筹海图编》,该书标明明朝海防管辖的沿海岛屿,其中卷一《福建沿海山沙图》明确将钓鱼岛、黄尾屿、赤尾屿等岛屿编入其中。明嘉靖四十年(1561年)《使琉球录》、明万历七年(1579年)《使琉球录》、明万历三十四年(1606年)《使琉球录》中均有“钓鱼屿”相关记载。
清政府多次派遣官员出使琉球,记载了“钓鱼屿”所处位置和地理环境。这些文献包括清康熙二年(1662年)《使琉球记》、清康熙二十二年(1683年)《使琉球杂录》、清康熙五十七年(1718年)《中山传信录》、清嘉庆五年《使琉球记》、清嘉庆十三年(1800年)《续琉球国志略》等。
历代文献资料表明,钓鱼岛名称主要经历了“钓鱼屿”“钓鱼台”到“钓鱼岛”的转变,钓鱼岛自古以来就是我国领土,符合国际法的“先占原则”。
第二,海内外文史实物中的“钓鱼屿”。地图作为实物资料也是证实领土主权的重要依据。本节地图史料信息来自国家海洋信息中心、中国互联网新闻中心的网络公开数据。
一是查阅我国古代地图史料中“钓鱼岛”,明清时期资料最多。明嘉靖四十年(1561年)《万里海防图(局部)》、明嘉靖四十一年(1562年)《福建沿海山沙图》图中在中国海防区域内明确标明钓鱼屿、黄尾屿和赤屿等。收录于明万历七年(1579年)册封使萧崇业编纂《使琉球录》中的《琉球过海图》,除了标明钓鱼岛列屿外,还明确标出花瓶屿、(姑)米山等岛屿。清康熙六十年(1721年)《针路图》,图中所绘是中琉间航海路线,清楚地显示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是中国往琉球必经之地。清乾隆二十一年(1756年)《针路图》,图中标出钓鱼岛等岛屿位于中国往琉球航路上。清乾隆三十二年(1767年)《坤舆全图》,该图根据当时最新测图法增补了“好鱼须”“欢未须”“车未须”等岛屿。“好鱼须”“欢未须”“车未须”中的“须”是闽语“屿”的记音,三个岛名正是“钓鱼屿”“黄尾屿”“赤尾屿”闽南语读音。清同治二年《皇朝中外一统舆地总图》,图中明确标出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属于中国版图。
二是海外资料同样具有重要意义。1762年葡萄牙人《航海针路》中,将三王岛(钓鱼岛)与台湾、漳州、宁波等放在同一表格,钓鱼岛与台湾等同属中国。1764年(英)托马斯·基钦《最新精确中国图》将“钓鱼岛”标注为Hao yu su,“黄尾屿”标注为Hoan oey su,“赤尾屿”标注为Tche oey su,“花瓶屿”标注为Hoa pin su,“彭佳屿”为Pon Kia。1774年(英)萨母尔顿《中国分省图以及日本岛屿》“钓鱼屿”位置标作Hao Yu Su,“黄尾屿”位置标作Hoan Oey Su,“赤尾屿”位置标作Tche Oey Su。1782年(英)托马斯·基钦《中国新图》“钓鱼岛”标注为Hao-yu-su、“黄尾屿”标注为Hoan-oey-su、“赤尾屿”标注为Tche-oey-su,“花瓶屿”标注为Hoa-pin-su。1787年(英)托马斯·基钦《亚洲及其岛屿图》“钓鱼岛”标注为Hoayusu,“黄尾屿”标注为Hoanoeysu,“赤尾屿”标注为Tcheoeysu,“花瓶屿”标注为Hoapin su,“彭佳屿”为Ponkia。1794年(英)劳里、惠尔特《中华帝国及其主要省份图》,“钓鱼岛”为Hao-yu-su,“黄尾屿”为Hoan-oey-su,“赤尾屿”为Tshe-oey-su,“彭佳屿”为Pon-Kia。1801年(英)约翰·卡里《最新中国地图》“钓鱼岛”为Hao Yu Su,“黄尾屿”为Hoan Oey Su,“赤尾屿”为Tche Oey Su。1816年伦敦出版《东印度、中国、澳洲等地航海指南》,对台湾所属岛屿和地理范围均作明确记载,其中台湾范围包括Tiaoyu-su(钓鱼岛)和Hoapin-su(花瓶屿)等。1895年日本出版《冲绳县管内全图》,此图对冲绳县所属岛屿和地理范围作明确记载,可清晰看出久米岛为琉球群岛西南方界,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不在冲绳县管内。值得注意的是,以上海外文史资料,都把“屿”标注为“su”,这与闽语“屿”的读音[su]是一致的。
结束语
为了进一步说明我国古代地图史料中“须”、海外文史资料中“su”与闽语的关系,我们调查了闽南区泉漳片泉州、漳州、厦门三处方言中“屿”的读音。泉州[sɰ22]、漳州[su22]或[si22]、厦门[su22]。“屿”的读音[si]是福建客家话的读法。闽语中“屿”的读音是[su]。这说明“钓鱼屿”的命名与闽方言是密切相关的,由此可以基本判定海内外文史资料中的“须”或“su”均是我国闽语的音译,充分说明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的领土主权属于中国有语言实事依据。
运用地理学工具,我们发现地名用字“屿”在当代的地理分布主要集中在福建省、浙江省、广东省、台湾省、海南省,且主要表示“海中洲”“屿”在地图上的分布与闽语区基本重合,属于闽方言特征词。文史资料中记音字“须”和海外地图中“su”均对应我国闽语“屿”的读音[su]。海内外文献资料、地图史料皆可以证明钓鱼岛及附属岛屿是中国闽南渔民命名的,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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